新时期我国商业航天融资推进路径探析
2014年11月，国务院出台《国务院关于创新重点领域投融资机制鼓励社会投资的指导意见》，提出要“推进信息和民用空间基础设施投资主体多元化，鼓励民间资本参与国家民用空间基础设施建设”。自此开启了我国商业航天自主发展之路。2024年，商业航天首次被写入国务院政府工作报告，成为发展新质生产力的新增长引擎。2014年至今，我国商业航天已历经10年探索，但是对比作为全球商业航天推动者的SpaceX，我们发展远远不及预期。目前，我国商业航天产品和服务的技术创新能力和可靠性还有待进一步提升和验证，市场开发滞后，需求侧牵引不足，依旧需要大额持续投入，资金支持仍然主要来自外部。这10年融资历程正是探究我国商业航天发展的缩影，体现了商业航天的资金来源和发展阶段、产业结构变革和未来融资发展趋势。作为国家战略性新兴产业，未来5年是我国商业航天健康快速发展的关键时期，是推动航天科技工业转型升级的重要节点，也是实现2045年全面建成航天强国目标的关键阶段。本文基于我国商业航天10年融资发展历程和投资机构分布，分析融资过程中存在的主要问题，进而探究新时期我国商业航天的融资推进路径，由此发掘我国商业航天发展新机遇，激发市场主体活力，使资本与商业航天的融合进一步加深，推动我国商业航天高质量发展。我国商业航天的资金来源主要依赖外部融资，包括信贷融资、股权融资和商业信用融资等。其中股权融资是商业航天发展的重要支撑和动力源泉，与产业商业化进程紧密相关。商业航天的10年发展进程，也呈现出与融资情况相适应的特点和需求。为具体分析融资情况，本文研究的商业航天包括运载火箭制造及发射服务行业、卫星制造行业、卫星运营及应用服务行业等，融资相关数据不包括IPO、借壳上市、收并购、股权转让、上市公司定增以及未披露数据。
1．融资历程2015年到2024年，我国商业航天融资事件从10个增长至近70个，融资总额从千万级增长至百亿级，参与机构从近60家上升至几百家。机构类型覆盖了天使投资，银行、公司主导型产业投资基金，政府引导型产业投资基金以及除上述之外的非产业投资基金。图1为2015—2024年我国商业航天融资历程，总体来看，从2014年底商业航天政策放开到2024年，我国商业航天10年融资整体处于上升趋势，融资总额从2015年的6000万元增长至2023年的200亿元，出现了爆发式增长，反映了市场对商业航天的信心和期望不断增加，大额资金流入推动了技术研发和产业商业化进程。但2024年融资金额有所回落，表明我国商业航天可能进入新发展阶段；平均单笔融资金额从600万元增长至2023年的2.5亿元，中间虽然有所波动，但也呈上升趋势。可见随着商业航天的发展，单笔大额融资事件增多，早期小额融资事件降低，资金逐渐向商业模式明确和技术创新能力强的项目倾斜。
分阶段来看，2015—2017年融资总规模显著增长，此阶段我国商业航天初步兴起，整个资本市场对这一新兴领域广泛关注，投资兴趣逐渐增加。平均单笔融资金额也有所增长，但增幅相对平稳，投资者在试探性地尝试进入这一领域。2018—2020年，商业航天市场经历了短暂调整后迅速恢复。融资总规模和平均单笔融资金额快速增长，创业者热情高涨，市场上涌现了大量“PPT”项目，社会公众对商业航天的认知也逐渐加深。2019年科创板正式开板，我国资本市场的投资方向发生了重大转变，转向了硬科技领域。这使得2020年我国商业航天融资总规模激增，突破了70亿元，平均单笔融资金额突破1亿元，且商业航天各个细分产业也迎来了重大技术突破，硬科技特征明显，吸引了大量资本涌入。2021—2023年，2021年融资总规模较2020年下降近31%，投资泡沫逐渐消退，资本市场对商业航天的态度趋于谨慎。但平均单笔融资金额有所增长，在2023年达到顶峰。这一高峰一方面受益于全球航天技术的进步和发展，另一方面受益于国家政策的强力支持，特别是二十大报告中“坚持把发展经济的着力点放在实体经济上，推进新型工业化，加快建设制造强国、质量强国、航天强国、交通强国、网络强国、数字中国”的指示，使得社会资本和政府资源集中投向具有高成长潜力和迈向商业化进程的商业航天领域。2024年两个指标又有所回落，但仍保持在较高水平，预示着资本市场对商业航天未来发展的持续看好。
2．投资机构分析通过上述分析可以看出，我国商业航天融资规模虽然总体呈增长态势，但波动明显，整个产业发展并不稳定。这10年历程中，笔笔融资离不开资本市场，众多机构资金的注入影响了我国商业航天发展进程。天使投资为我国商业航天早期创新提供了支持，银行、公司主导产业投资基金和政府基金推动了商业航天专业化和规模化发展，而非产业投资基金显示了市场的热度和信心。鉴于不同类型的投资基金能够反映我国商业航天在不同发展阶段的需求特征和市场预期，我们将进一步探析这10年参与商业航天融资的投资机构，进而发现其中存在的问题。首先，根据投资偏好、投资阶段、出资结构、投资规模、投资模式等特征，总结关键词，将参与机构分为天使投资（天使、早期等），银行、公司主导型产业投资基金（由银行和公司主导的私募股权、创投基金、风险投资，专注细分行业等），政府引导型产业投资基金（政府平台、国有出资）和非产业投资基金（其他）；其次，我们将近10年参与商业航天产业融资的投资机构按年进行统计，去掉重复值及不公开的投资者，使用Python爬虫方法，调用Requests下载投资机构官网网页并使用Beautifulsoup进行各投资机构网页介绍解析；进一步地，按照投资机构分类特征，遍历各投资者类型的关键词并进行手动调整；最后，利用PyeCharts等技术进行数据可视化分析，获取了历年天使投资，银行、公司主导型产业投资基金，政府引导型产业投资基金，非产业投资基金投资机构数量分布情况，见图2。
图2 2015—2024年我国商业航天产业参与投资机构数量分布分析图2，天使投资基金从2015年的10个下降至2024年的1个，数量逐渐降低。天使投资通常针对早期商业航天领域，投资金额相对较小，通常不适宜专业性和投入较高的商业航天，但早期小额投资对我国商业航天的起步发展至关重要，为后续吸引更大规模的投资奠定了基础。产业投资基金数量逐年递增，在2020和2021年达到峰值，随后有所下降，但整体呈上升趋势。银行、公司主导型产业投资基金关注商业航天长期发展、质量体系和产业链上下游的完善，表明我国商业航天产业商业模式、技术能力得到市场验证。但近年来有所下降，也反映了商业航天市场重复性建设和投资机构回报不达预期的现象。政府引导型产业投资基金数量从2015年的2个增长到2022年26个，又到2024年的15个，显示出国家及各地方政府对我国商业航天的持续支持。政府引导型产业投资基金通过政府注资增信和适当让利，撬动社会资金，弥补投融资“市场失灵”，促进产业发展和升级。这为我国商业航天产业技术积累和科技创新提供了偏向长期的资金来源和政策保障，促进了各个领域的发展，但同时也伴随着匹配资金的相关落地要求。非产业投资基金不专注于特定产业或行业，投资范围广泛，以获利为目的，在适当的时候进行退出，更注重通过投资行为实现短期的获利。参与商业航天的非产业投资基金数量从2015年的28个增长到2024年的92个，表明我国商业航天的吸引力不断增强，越来越多的非产业资本进入商业航天领域，对该领域的认识和感悟逐渐加深。但非产业投资基金偏向财务投资属性，可能更关注短期收益和风险分散，对退出周期有着严格的要求，会迫使领域内企业作出业绩对赌、回购等承诺。我国商业航天的资金流动反映了其发展趋势，通过分析融资历程及投资机构分布，可以看到，我国商业航天产业从早期的天使投资和少量银行、公司主导产业投资，逐步发展到大规模的非产业和政府投资，逐步迈向商业化，投资者信心不断增强。中存在的主要问题综上分析，虽然历经10年发展，参与的投资机构众多，但我国商业航天融资过程仍然存在很多问题值得我们思考，主要包括商业航天技术创新和可靠性不足，融资结构不均衡和融资渠道不畅，以及各地方政府匹配产业落地政策中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的需求问题。
1．我国商业航天技术创新和可靠性不足截至目前，我国累计注册了6万家商业航天企业，商业航天技术大多来源于“体制内”，但脱离“体制内”完善的体系后技术水平有待验证，在细分领域存在同质化竞争现象。产品以及服务的创新和稳定性不足，加之质量管理和安全规范等方面仍在逐步完善中，因此技术和可靠性还有待进一步提升和验证，这也导致卫星应用和个人用户市场未打开，商业航天能够实现稳定盈利的领域寥寥无几。众多企业既要在成本控制、服务质量和创新能力等方面保持竞争和发展优势，又要承受巨大的“盈亏平衡”压力，这些问题在很大程度上增加了我国商业航天产业融资的难度。
2．融资结构不均衡和融资渠道不畅从前述分析可以看出，尽管平均单笔融资金额总体上升，但随着商业航天的发展，资本市场整体倾向于少数大型项目，初创企业面临难以获得持续资金支持的困境。这导致商业航天各领域资金分配不均衡，领域内项目过度依赖大额股权融资，资本结构单一、融资渠道不畅。2024年融资总额的下降，也显示着商业航天领域内企业进入未来可能面临着融资难度增加、估值压力增大等问题。融资事件多集中在各个细分领域早期融资阶段，后期单笔融资规模大，多数企业主要通过产业落地获得地方政府资金的支持，融资的滞后性可能限制商业航天的长期发展和技术创新。探究其原因，可能源于商业航天自身发展周期长、资金需求大、技术难度高、领域内早期企业发展不稳定等缘由。众多“PPT”项目难以落地，企业发展不达预期，严重影响资本市场对商业航天的态度和投资信心。此外，商业航天也未给予投资者与基金周期相匹配的退出渠道，资本市场对商业航天的态度由热情高涨转为冷静谨慎，导致融资结构不均衡。
3．地方政府匹配产业落地政策中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的需求问题通过分析参与商业航天的投资机构分布，可以看出非产业投资基金数量最多，银行、公司主导型产业投资基金数量次之，政府引导型产业投资基金参与的数量有限。地方政府对推进我国商业航天产业化进程发挥着至关重要的牵引作用，但目前参与程度还有待加深。地方政府在推动我国商业航天发展时，通常追求长期的社会效益，有强烈的政策导向，也对经济效益有较高的期望。但我国商业航天长回报周期、大资金投入的特点，需要较长时间才能满足地方政府对投资回报率、产业链联动、增加就业机会等方面的要求。同时，商业航天发展的高风险和不确定性，也会给地方政府带来压力。1．提升行业准入门槛，增强资本市场投资信心，健全商业航天风险监管体系和识别机制我国商业航天是技术和资本密集型产业，资金需求大、研发难度高、风险大、发展周期长。针对这些特征，结合我国商业航天自身现存的问题，首先要通过增加资质认证提升商业航天的准入门槛。除原有军工三证外，行业准入增加特定的资质认证，包括技术能力认证、产品或服务质量管理认证、安全保障认证等，覆盖火箭发射、卫星制造和操作、空间站建设等方面的技术规范和安全要求。在批准商业航天准入资质前，进行全面的技术和影响评估，对已获准进入市场的企业定期进行监管和审计，包括定期检查、财务审计和技术评估等。从而筛选出具备足够技术和管理能力的企业，提升商业航天技术能力以及产品和服务可靠性，同时确保企业具备处理和预防安全问题的能力，降低失败风险，增强资本市场对商业航天的信心。从资本市场监管角度，健全商业航天风险监管体系和识别机制。针对商业航天特征，建立专门的风险评估和管理体系，对投资项目的技术可行性、市场前景、财务健康状况等进行全面评估，制定相应的风险管理策略，加强商业航天的信息披露。
2．拓展产业投融资空间，打造链主企业，创新融资模式与机制新时期，加快航天强国建设、壮大航天产业成为发展新质生产力的必然要求。但商业航天涉及学科繁杂、技术精尖，覆盖范围广泛，需要参与者具备强大的融资能力、管理水平、资源整合能力和创新能力。特别是在商业航天投融资发展过程中，链主企业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链主企业多为总体单位，能够整合协调产业上下游的企业和资源，引领技术创新。因此，首先要打造链主企业，形成产业集群优势，充分挖掘产业链上下游的融资空间，降低总体的投融资交易成本。同时，按地域建立产业联盟，促进各个领域的合作与资源共享，共同开发市场。其次，创新商业航天产业链投融资模式。第一，在开展股权融资活动的同时，全面加强债权市场融资，增强银企合作，有效利用银行贷款；第二，考虑我国商业航天技术创新型的特性，累积了大量的知识产权，可与地方政府部门合作，由政府部门对商业航天知识产权质押融资背书。具体为商业航天企业向政府部门申请知识产权质押，政府部门联合评估机构进行综合评估，筛选后提交商业银行为企业贷款。政府部门还可以进一步采取扩大试点范围、优化融资流程、降低融资成本等措施，增强商业航天产业知识产权融资能力；第三，引入供应链金融模式，结合商业航天特征，创新应收账款、预付款融资模式，也探讨运用基于区块链技术的供应链金融平台获得更为透明和高效的融资服务。
3．实施全方位政策引导，增强政府产业基金引导带动，更好更快发挥耐心资本作用《国务院办公厅关于促进政府投资基金高质量发展的指导意见》指出，要发展壮大长期资本、耐心资本，完善不同类型基金差异化管理机制，突出政府引导和政策性定位，更好服务国家发展大局。目前国家制造业转型升级基金等国家大基金已深度参与到商业航天中来，北京市商业航天和低空经济产业投资基金、合肥锦城航空航天产业基金等地方政府专项支持基金也有序组建，商业航天企业应深入理解政策细节、制定长期战略目标、加强技术创新能力，稳健发展，争取资金支持。同时，各地方政府进一步通过与社会资本合作等形式组建股权投资引导基金，以跟进投资的方式吸引和鼓励资本市场更多的投资机构参与到商业航天发展中。针对我国商业航天重点领域，施行投资补助、担保补贴与贷款贴息等支持方式，对产品交付、专用及配套设备购置更新等给予资金支持。包容失败，先期最大限度地支持商业航天发展，以政策的耐心带动资本的耐心，加快推动我国商业航天商业化进程。我国商业航天历经10年融资发展，已经成为战略性新兴产业和经济增长的重要引擎，目前正值商业化的关键节点。本文通过探究10年来我国商业航天融资历程及投资机构分布，分析融资过程中存在的主要问题，进而探索我国商业航天投融资发展的推进路径。新时期商业航天正迎来新的发展阶段，我们要通过提升行业准入门槛，增强资本市场投资信心，拓展商业航天融资空间，打造链主企业，创新融资模式，增强政府产业基金引导带动，更好更快发挥耐心资本作用，增强我国商业航天融资能力。未来10年，我国商业航天将成为经济增长的新动能，为中国航天迈向航天强国贡献重要力量。
